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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鴻門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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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鴻門宴

楚清阮緩緩睜開眼,感受著身下柔軟的被褥,才恍然想起,她如今正置身於瑞王府。

本以為會是兇險萬分的龍潭虎穴,不想卻睡了這一年來唯一的好覺,一覺睡到自然醒。

楚清阮坐起身,慵懶地伸了個懶腰,窗邊燭火已然燃盡,明暖的日光透過窗棱灑在窗前,楚清阮心情也倏地明媚起來。

“夫人,您醒了。”一個看著十分秀氣的碧衣侍女走進屋,笑意恭謹。

隨著這侍女一同進屋的還有若幹侍女,這些侍女十分訓練有素地將窗戶撐開,清冽的花香瞬間鉆入,清新宜人。

唯獨夫人這個稱呼她多少還是有些陌生,她看向那十分恭敬的碧衣侍女,問道:“你們稱呼我這種身份的女子,都是稱夫人嗎?”

那侍女未來得及答話,便見一青衣侍女大步走進來,搶白道:“怎麽,還想聽別人叫你王妃不成?也就是晉大人心善命人稱你夫人,放別的府裏,你這般身份最多喊一聲楚姨娘。”

梅青一臉鄙夷,若不是方才被阿願攔著,她早就想進來看看這楚清阮到底是何種狐媚模樣。

楚清阮訝然地挑了挑眉,眼前這個人她從未見過,卻對她充滿了惡意。

不過這一年以來,她早已習慣了這種情況。

因為阿娘的存在,讓蔣氏感覺受到了背叛,也顛覆了楚望儒在楚清瑤心中的慈父形象,所以她們不喜歡她。

楚清夢以往在楚家便是最不受寵的,她來了之後,仿佛看不起她蔑視她,自己就能得到心理慰藉,所以也不喜歡她。

可眼前這個侍女又是為了什麽。

那碧衣侍女端來一盆清水,又恭敬地遞上一方繡著金絲的錦帕,“夫人,請洗臉。”

“你對她這麽好有何用,一個被王爺厭惡的女子而已。”

楚清阮手指輕輕撫過手中柔軟光滑的錦帕,這般質地上乘的巾帕,她在應州時都沒有用過。她像是沒有聽到這人的挑釁,徑直看向那乖巧的侍女,溫聲問道: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

“奴婢叫阿願。”

阿願?

願得一人心,白頭不相離……

可世間事哪兒這般容易,一人心,不相離,終究只是虛妄。

楚清阮回過神,目光落在那一臉輕蔑不屑的侍女身上,勾唇道:“你又叫什麽名字?”

那侍女揚了揚頭,驕矜道:“我的名字與你何關?我梅青可不是她們這些從外面買回來的丫鬟,我可是太後娘娘點名從宮中帶出來的。”

楚清阮眼眸微垂,原來叫梅青,不想卻是個蠢的,不過她竟然是太後身邊的人,難怪這般傲氣。

梅青見她沈默,眉宇間越發得意,“當初太後娘娘賜了兩名侍女給王爺,卻只有我留了下來,王爺待我終究是與眾不同的。”

楚清阮卻沒有露出梅青想象中的嫉妒,她只是在想,以段驍那般陰鷙性子,能容忍這侍女留在府裏,怕不是就因為這姑娘是個傻的。

若真是個傻的,倒是方便她打探消息了,“請問梅青姑娘今日找我是為了何事?總不可能是想伺候我洗漱吧。”

“你想的美!要不是晉大人讓我來監視你,你以為我想來?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,究竟是怎樣不知天高地厚的狐媚女子,竟然妄想勾引殿下,結果反倒被狠狠抽了一頓鞭子。”說著目光居高臨下地落在她手腕上裹著藥膏的白布上。

被抽了一頓鞭子?

楚清阮用溫熱的錦帕將臉龐浸濕,心中了然,昨日月陽宮中那般動靜,不止晉祥誤會,在外人聽來都會覺得是段驍打了她,誰能想得到,是段驍自己抽了自己一頓。

她將錦帕放回阿願端著的水盆中,不緊不慢地說道:“就算我遭殿下厭棄,難道你就能得殿下喜歡?據我所知王爺出宮立府已有三年,怎麽不見王爺將你納了,也做個侍妾?”

對方臉色瞬間漲的通紅,楚清阮哪裏還能不明白,她猜對了。

這人在她面前如此趾高氣揚有恃無恐,想必是出宮時太後娘娘許諾了她什麽,而能讓這人對她生出這般敵意,最大的可能便是她想做瑞王的女人。

可這人求之不得的事,於她而言卻是沈重的枷鎖,瑞王再尊貴,又如何比得上林湛,比得上自由。

思及此處,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悲戚。

會試要持續整整五日,也不知林湛現在如何了,好在以林湛的性子,哪怕會試結束也會在家準備殿試,只希望他不要因為她的事而分心,只是可惜,她卻無法替他慶祝了。

“梅青姑娘今日可見過王爺了?”難得有個能打探消息的人,楚清阮自然是要物盡其用。

梅青臉色白了白,她豈能告訴楚清阮,她平日裏根本見不到王爺,只能咕噥著說道:“王爺昏迷不醒,無法見人。”

楚清阮暗暗點了點頭,段驍果然是在裝暈,才不敢見人,不過段驍既然裝暈,她也樂得自在。

就這樣她就在這日暖堂中,竟日日睡到自然醒,就算梅青來了也會被阿願擋在門外,可這一日她醒來時,竟然看到了梅青。

“夫人不好意思,奴今日實在是沒有攔住。”阿願咬著下唇,分外自責。

“沒事的阿願。”楚清阮溫聲安慰,正好她也有消息想要打探,說著勉強從被窩裏鉆了出來,坐起身來。

“楚清阮,你你你,你還真把這兒當自己家了?”梅青看她愈發不爽,“你日日晚起,也不慚愧?”

“不然呢?”楚清阮淡淡挑眉,“俗話說,此心安處是吾鄉,你如果不把這當家,如何能把這些人當做家人般對待?我不日日晚起,難道像你一樣日日去旁人屋裏找茬?”

梅青說不過她,只能冷著臉說道:“小心王爺醒過來,第一個處死的就是你!”

楚清阮也有些納悶,已經七日過去,段驍竟還沒醒,就算那日他自己抽了自己一頓,也不會昏迷這麽長的時間,楚清阮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斷,段驍只是在裝暈而已。

“夫人,晉管家來了,說是王爺醒了,有東西命他送給您。”有侍女入室稟告。

段驍醒了?這是不想裝下去了?不過他會給她自己送什麽東西。

“晉管家說,有三種東西,供夫人隨意選擇。”

三種?還供她隨意選擇?

楚清阮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,卻聽梅青笑的花枝亂顫,分外幸災樂禍地說道:“三種東西,定然是白綾,毒酒和匕首!”

楚清阮心中猝然一震,白綾,毒酒和匕首?

段驍想殺她?

可是他要殺她何須這般彎彎繞繞,更何況,楚清阮想到在長公主壽宴上那驚心的一暼,以段驍的涼薄心性,若真要殺她,又如何會給她選擇。

除非,他是想警告她,讓她說出秘密。

想到此處楚清阮也終於定下心來,待她梳妝完畢,說道:“請晉大人進來。”

“阮夫人。”晉祥一臉笑意地從屋外走了進來,門簾撩起時,仿佛也帶入了滿室花香。

楚清阮目光凝在晉祥的蒼老臉龐上,意圖從那溫和的笑意裏分辨出他今日的來意。

當然最終是一無所獲,楚清阮只能先發制人,“聽說晉大人今日是有東西相贈,不知東西現在何處?”

晉祥驚訝地看著眼前仍舊一身月白素衣的女子,幾日未見,不知是否因為氣色變好的緣故,楚清阮本就清絕的容貌竟顯得明媚秾麗,顧盼之間自有股靈動神韻,不由笑意愈發和藹,“東西就在外間院子裏,還請夫人移步。”

在外間院子裏?楚清阮詭異地想到,段驍不會是把當初的轎子拼好又送還給她吧。

楚清阮隨著晉祥走出屋子,外面繁花錦簇的寬闊院子裏赫然擠滿浩浩蕩蕩的數十擔盒子,讓那些花花草草的枝葉都有些伸不直了。

“這,都是什麽?”楚清阮困惑地問道,看著架勢是誰也要搬進來和她同住嗎,竟然這麽多東西。

“王爺今日醒來便問老奴,如今姑娘家都喜歡什麽,老奴不知王爺問的是夫人,便隨口答道應是首飾胭脂和布料。”

說著便有下人將那浩浩蕩蕩的盒子齊齊打開,竟真的都是華麗的首飾,鮮艷的胭脂,昂貴的布料。

在一片金光閃閃中,楚清阮感覺自己快要睜不開眼了,“這怕不是把王府的庫房都搬空了?”

“夫人您說笑了,王府從未有女主住過,如何會有這些東西,老奴本想去城中最好的鋪子去買,王爺卻吩咐老奴直接去宮裏每種取上一百件,送到您的院中。”

楚清軟在身前交握的雙手慢慢攥緊,“宮裏?一百件?”

晉祥點了點頭,“宮中有專門負責後宮娘娘衣服首飾的尚衣局,那不管是衣服的布料繡工,還是首飾的工匠原料,都是頂級的,自非民間可比。”

“那個,那個難道是東昭進貢的墨玉鑲珠鴛鴦佩!”梅青突然激動起來,她在宮裏服侍時曾經有幸見過一次,在墨玉上鑲珠極其困難,更何況還是這般渾圓的月珠,那個色澤她絕對不會認錯!

可是,這般名貴的東西,楚清阮憑什麽得到?

楚清阮已然聽不進去晉祥和梅青在說些什麽,段驍送她這些東西,她若是收了,卻什麽都無法告訴他,最後只會惹怒段驍,可若是不收,只怕現在便會激怒他。

梅青一臉不可置信,高聲問道:“晉大人您怕不是聽錯了,這些東西都是送給她的?”憑什麽,她來了王府這麽久,憑什麽被別人捷足先登?

晉祥有些不悅,“自然是送給阮夫人的,王爺不僅送夫人東西,還請您一起去月陽宮中用膳。”

楚清阮這才回過神來,心中倏地冒出三個字:鴻門宴。

卻不得不去。

這是她第二次來月陽宮,卻是第一次自己走進來。

屋子正中擺著張紅木八仙桌,段驍正肅穆沈寂地端坐於椅上,如墨烏發被玉冠束起,一身玄黑織金錦袍襯得人俊美矜貴,一貫冷峻的神情卻在見到她時,倏地柔和下來。

“夫人請坐。”晉祥引著她坐到段驍對面。

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段驍面前被稱作夫人,楚清阮有些不適地看向對面,男子修長的身軀似乎也有些僵硬,想來也是不認同這個稱呼。

“阮阮,那些東西,你可還喜歡?”段驍嗓音有些沙啞。

楚清阮聞言擡眸,這才發現,男子臉色確實帶著病弱的蒼白,只是那凝在自己身上的專註視線裏,竟是透著……愛意?

深沈、覆雜。

不過很快楚清阮就將這個念頭拋了出去,想來不過是因為段驍長的好看罷了,畢竟好看的人看什麽都顯深情。

她避開段驍的目光,用上十分真誠說道:“喜歡,王爺送的東西,妾身自然是喜歡的。”

她不過隨口一說,對面的男子卻倏地彎了彎唇,像是她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一般。

楚清阮正自狐疑,突然間鼻尖微動,好香的飯菜味道!

熟悉、久違。

她轉過頭,下人正提著食盒將一盤盤精致的菜盤放在桌上,一旁晉祥笑著解釋道:“阮夫人,王爺今日剛醒便撐著病體命老奴尋了京都城裏最有名的應州廚子,您嘗嘗這些菜可合心意?”

這幾日他忍不住開始懷疑,王爺是不是真的喜歡上這個女子了。

楚清阮怔怔地看向桌上瞬間擺滿的各種精美菜盤,芙蓉豆腐、蓑衣餅,花雕醉膏蟹、叫花童子雞,龍井蝦仁、宋嫂魚羹。

這些,竟都是她的家鄉菜。

見楚清阮沒有動作,段驍抿緊了唇,脊背不自覺地繃直,“這些,你都不喜歡嗎?”

楚清阮遲疑片刻,推辭道:“自是喜歡的,只是王爺您不吃,妾身如何好動筷?”

段驍像是松了口氣,卻依舊沒有動,只勸她道:“這些是特意為你做的,你先吃。”

果然,楚清阮終於肯定自己的猜測,無論這些飯菜看上去有多麽誘人,當中絕對有問題!裏面很有可能被下了某種慢性毒藥,用以長期控制他人。

可同時她也清楚地知道,她無法拒絕。

楚清阮深深吐出一口氣,終於下定了決心。

她像是扛起千鈞巨石般鄭重地拿起桌上規整擺著的白瓷勺,伸到菜盤中舀起滿滿一勺魚羹,在段驍期待的目光中,慢慢往嘴邊遞去。

恍惚間她想到什麽,突然倒轉方向,將那一勺魚羹徑直遞到段驍面前。

男子冷雋的臉龐倏然楞住,似是震驚她竟敢讓他吃這帶毒的東西。

楚清阮嘲諷地垂下眼眸,正要將手收回,那淡薄的雙唇卻倏地張開,一把含住她手中瓷勺,將那魚羹一點一點,盡數咽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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